“她的名字叫白羽，”一個低沉卻意外耳熟的聲音響起，“雖然做獵人總比做獵物好，小偷，但知道怎么當(dāng)獵物的獵人總能比別人更快地收獲獵物?！?

　　十仔猛地轉(zhuǎn)過身，差點被茅草絆倒。那個獨眼商人——不，獨眼影蹤派戰(zhàn)士——就坐在他上方的屋頂上，膝頭橫放著一支粗大的長矛。那只鷹又叫了一聲，俯沖下來，落在這個魁梧的熊貓人肩頭。十仔想要說些什么，可肺里的空氣卻提不上來。那支長矛……簡直能把他一切兩半。而握著它的是，是一個能像夜風(fēng)一樣迅捷無聲地落在屋頂上的老練戰(zhàn)士。剛才那個紅圍巾不是提到了一位大師嗎?

　　我要死了。

　　影蹤派大師皺起眉頭。

　　“你拿了屬于我的東西?，F(xiàn)在把它還給我吧。”

　　十仔張著嘴，笨拙地在外套中摸索著，拿出了卷軸。他甩著爪子，試圖倒出一些殘留的辣椒粉來。一小撮紅色的粉末灑了出來，很不幸地，被一陣輕風(fēng)吹到他自己的臉上。十仔可憐兮兮地慘叫了一聲，開始用力咳嗽，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。

　　陌生人探過身來，拿走卷軸，將它放回自己寬大的長袍里。

　　“你叫什么名字，小偷?”

　　用力地眨著眼睛，直到視線重新清晰起來，十仔又開始咳嗽了。

　　“我叫十仔，先生?！?

　　“十仔，是八九十的十嗎?”

　　“是的，先生。我父親在生了五個兒子之后，就再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字了?！?

　　“好吧，十仔。關(guān)于扒竊影蹤派信使會受到什么樣的懲罰，我的副手已經(jīng)給你描述過一些細(xì)節(jié)了。他給過你寬恕的選擇，可你名符其實地狠狠回敬了他?！?

　　十仔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看錯了，可他似乎從這位影蹤派大師的嘴角看到了一絲笑意。

　　“我可不像大馮那么心軟，或許是因為我已經(jīng)在長城上待得太久了。與煞魔面對面的戰(zhàn)斗，哪怕只是靠近它們……都能夠讓一個人的心中柔軟的部分變得剛硬。即使那些部分是你為之奮戰(zhàn)，想要守護(hù)的。”

　　十仔聽不懂這個魁梧的、拿著長矛的戰(zhàn)士在說些什么——還有那些煞魔又是什么——可他覺得自己最好還是安靜地坐著不動并點頭贊同。他感覺自己已經(jīng)命懸一線。

　　影蹤派大師用一只眼睛俯視著十仔，似乎正在思考。十仔在他的直視下退縮了。他瞟了一眼那柄長矛。沉重的寬刃長矛輕飄飄地握在影蹤派大師的手中。當(dāng)他的手開始握緊矛桿時，十仔難以自制地顫抖起來。他閉上眼睛，垂下了頭。

　　“我給你第三種選擇，吹辣椒粉的十仔，還有第四種?！?

　　十仔抬起頭，完全不明白發(fā)生了什么事。影蹤派大師站起身，用一根手指點著十仔的胸膛。

　　“我可以現(xiàn)在就殺了你，仁慈地免去忠誠的大馮所描述的那些刑罰。干脆利落，而且不疼;在你眨眼之前，我的矛刃就能隔斷你的脖子?！?

　　心念電轉(zhuǎn)之間，足有手臂那么長的金屬利刃毫無征兆地抵上了十仔下巴，閃著森森冷光。片刻之后，長矛揮動所帶起的強(qiáng)風(fēng)才剛剛吹過。十仔顫栗起來，這個細(xì)微的動作令他的脖子被矛尖劃出一條血痕，溫?zé)岬孽r血如小蛇般沿著兇器蜿蜒淌下，而后者依然一動不動地抵著他的脖子。影蹤派大師又說了下去。

　　“另一個選擇，就比較殘酷了，就是讓你參加炎花試煉?！?

　　十仔疑惑地?fù)P起了眉毛。影蹤派大師嘆了口氣，放下了長矛。

　　“別被這個名字騙了。每過七個季節(jié)，我們禪院的圣樹就會開出火紅的花。那是試煉開啟的征兆。對所有希望加入我派的人來說，那都是痛苦而嚴(yán)酷的考驗。大部分參加者都會在試煉中死去。對所有期望加入影蹤派的人來說，它都是一場酷刑。”

　　戰(zhàn)士移開了長矛，迅速將它收進(jìn)自己的斗篷里。

　　“不過，”他遠(yuǎn)望著山谷，說道，“如果你通過了試煉，并成為影蹤派的弟子，那就能免去竊取我們信件的懲罰了?！?

　　十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我，影蹤派的戰(zhàn)士?他什么也不是。一個小偷。一個小鬼。一個已故農(nóng)夫的第十個兒子。他努力地想要說點什么。

　　“可為什么?你覺得我能成變成大馮那樣的人?變成……變成你這樣的人?”

　　戰(zhàn)士默默地注視著他。

　　“你很靈活，十仔。你的腳，你的爪子，你的頭腦，都很靈活。是的，影蹤派戰(zhàn)士當(dāng)然需要力量，但那可以鍛煉。我們的敵人很靈活，因此我們不僅需要和煞魔一樣兇猛的戰(zhàn)士，也需要能躲避它們攻擊，對著它們的臉吹辣椒粉，把它們引去錯誤方向的戰(zhàn)士。”

　　十仔無聲地點點頭。在小偷單薄的胸膛里，一種近乎希望的東西開始翻騰。

　　我可以嗎……?

　　魁梧的熊貓人摸索著自己的腰帶，掏出一枚戒指。它的式樣很簡潔，雕刻精巧的象牙讓十仔想起那個桿蓋。戒指頂端嵌著一只咆哮的虎頭，像北地的堅冰一樣閃著銀光。

　　“看來你已經(jīng)做出了決定。拿著這枚戒指。三個月內(nèi)，你必須出現(xiàn)在影蹤禪院的大門前。這枚戒指是用白虎的利齒雕成的。它能讓你安全走進(jìn)我們的大門;但你只能靠自己的頭腦抵達(dá)那里。昆萊山是非常危險的，尤其是在寒冷的季節(jié)?！?

　　“你必須一個人來。不能帶武器、不能穿護(hù)甲;它們幫不了你?！彼读顺妒袉伪《婆f的外套，皺起眉頭，“但我還是建議你去弄一件暖和點兒的衣服?！?

　　十仔呆呆地點著頭。戰(zhàn)士放開了他的衣服，聲音嚴(yán)厲起來。

　　“如果試煉開始時你還沒有出現(xiàn)，那我就會認(rèn)為你拒絕了我最后的提議。到時，影蹤派就會取走你的性命。我可以向你保證，大馮在描述我們的刑罰時，還是有所保留的。你聽懂我的話了嗎，十仔?”

　　十仔不確定自己聽懂了沒有，他覺得自己不能再點頭了。他的肌肉麻木而僵硬?？蓱?zhàn)士將他的沉默當(dāng)做了默認(rèn)。

　　“我是悟道者大師砮榮。我們?nèi)齻€月后見，小偷。”

　　砮榮大師對白羽低語了幾句，然后將鳥兒拋入夜空。十仔轉(zhuǎn)頭看去，雄鷹在東北邊的沼澤上空翱翔，跟隨著其他戰(zhàn)士。小偷終于找到了自己的聲音。

　　“三個月。我怎么可能在三個月內(nèi)趕到世界上最高的山峰?更別提爬上它了?！?

　　他沒有聽到回到。十仔看看身后，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獨自站在屋頂上。影蹤派大師已經(jīng)不見了。